第一章 黑 所有小孩都怕黑。 他們怕的黑是一間沒有門也沒有窗的房間,會有怪獸無聲無息地抓住你、吃掉你。 不過,我不怕黑。 但是我有其他要擔心的事;我也有我自己的黑—我眼睛裡的黑。 我是說真的。要是我說謊,媽媽就不會買有奶油餡的桃形甜點給我吃了,而且她會不准我在吃晚餐前吃甜點。如果每件事都順利的話,房東太太打電話來的時候,爸爸就不用躲進浴室裡,因為,每次她打來都沒有好事。 晚餐後,媽媽去洗盤子,她跟我說:「別擔心。去妳房間玩吧。什麼事都不用擔心。」 我在廚房門口猶豫了一下,想用念力讓她轉過身來。但是,這招從沒成功過。所以我回到我的房間,抱著我的貓,歐提摩•杜卡萊,一隻灰褐色小貓,尾巴末端折了個彎。牠可以任由我把牠舉高高也不會怎樣,還可以讓我把牠在地毯上滾一圈、用廁所刷子逗牠。爸爸說,牠是貓啊,貓是會討好人的投機分子。我想那意思是說,牠們喜歡被關注。對我來說,當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而我需要個溫暖又毛茸茸的東西可以抱時,牠就在身邊,這就夠了。就像現在。 我知道家裡出了問題。或許,我年紀還小,才五年級,但是我很注意身邊的事情。我表哥的女朋友說,我有第三隻眼。她是印度人,前額中央點了一個點。我喜歡她說我比別人多一個眼睛,不過,如果我原本的兩個眼睛都能發揮功能,那會更好。 有時候,我會很想哭,就像現在。當我快要哭出來時,我的眼鏡就會起霧。我將眼鏡拿下來,讓霧氣蒸發,也順便讓鼻子上的紅色印痕退去。我從上小學後就開始戴眼鏡。去年十二月換了這副有亮片的黃色眼鏡,我很喜歡。我把眼鏡戴回去,然後站到鏡子前面。沒戴眼鏡時,就好像用滾燙的熱水沖澡時,每樣東西都變得霧濛濛的。我的霧叫「斯特格」(譯注1)霧,爸爸媽媽好像是這麼說的。他們一定是在醫院裡聽到的。爸爸在講電話時說,斯特格先生是個一百多年前的德國眼科醫生,他當時致力於研究我眼睛的這種問題。他發現眼睛出現這種霧的人在看人或東西時,眼前會出現黑點,而且這些黑點會愈來愈大,當黑點太大時,看東西就得靠得很近才看得比較清楚。網路上說,一萬個人當中有一個人患有這種疾病。媽媽說,這些人都是上帝特別揀選的。但是每當我思考這件事時,並不覺得自己很幸運。 譯注1:斯特格氏症(Stargardt)是一種一種遺傳性黃斑部退化疾病,發病年齡約十歲左右,其主要病症是會有進行性的中心視力緩慢減退,通常最終視力約在0.1左右(極少會完全看不見),同時患者還會併有色覺障礙,但周邊視野則較正常。目前沒有治療方式,一般建議患者配戴有色眼鏡,濾除強光以改善視力,減緩病情惡化。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台灣東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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