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30日 星期三

旅行是一種癮,大疫之年,當世人與你都被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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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31 第1221期 | 訂閱/退訂 | 看歷史報份
新書鮮讀 旅行是一種癮,大疫之年,當世人與你都被禁足了
到底該如何在網路生活尋找意義及歸屬感?
《花甲男孩》楊富閔,一個愛跟神明大小聲的孩子《合境平安》

新書鮮讀
旅行是一種癮,大疫之年,當世人與你都被禁足了
圖/新經典文化
書名:《不在場證明》

內容簡介:「殺人有時,讀書有時,現實困頓如密室,唯有旅行是人生的不在場證明。」他寫旅行,寫的是關於人生的暫停鍵,因為在電腦前面學業是地獄,身後海闊天空;辦公室如囚牢,每一場旅行都是一趟保外就醫。如果你問他會為了_____去旅行?他會告訴你:我會為了不用面對現實去旅行。帶一本卜洛克去紐約,在尼羅河上讀阿嘉莎·克莉絲蒂,與松本清張遊北九州。李桐豪旅遊散文集,終於出品。

「旅行是一種癮,大疫之年,當世人與你都被禁足了,你開始產生了一種勒戒的幻覺,心亂目眩,看朱成碧。你把淡水渡船頭旁的紅磚屋看成牛津大學校舍;你在台北某燒肉店廁所的白桃芳香劑嗅出輕井澤約翰藍儂咖啡館洗手間的氣味,站在洗手台前,你在人工的香味裡追憶旅行似水年華……嗚嗚嗚,好想出國。」——摘自〈自序:在薩爾達曠野中散步〉

作者介紹:李桐豪,記者、紅十字會救生教練,經營老牌新聞台「對我說髒話」與同名臉書粉絲頁。OKAPI專欄「女作家愛情必勝兵法」、「瘋狂辦公室」作者。曾以《絲路分手旅行》曾獲2005開卷美好生活推薦,《非殺人小說》獲林榮三小說二獎,《養狗指南》獲林榮三小說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

搶先試閱:〈再見二丁目 台南〉

星期天下午,男人獨坐在客廳。不開燈的房間,陰影吃掉他半張臉,看不出是睡是醒。電視機按靜音,重播的偶像劇楊丞琳、張孝全瘖啞地嘶吼著,螢幕在暗處裡冷冷發著光,像水族箱。

「我袂出去喔。」

「喔喔喔,」男人如夢初醒,含糊地說:「袂返來呷暗頓否?」

「看看,無一定。」

背對著他蹲下穿鞋,不敢看男人的臉。他病後原有的意氣風發都消散了,化療後光禿禿的頭顱又生稀稀疏疏白髮渣,像冬天的鹽鹼地,可我們什麼都沒說。房間裡有蛇爬過,嘶嘶吐信,我們假裝沒看見。我只能在心底發誓,往後都要像這週末這樣常常回來,然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唰地拉開鐵捲門,陽光傾盆而下,日頭赤燄,刺眼卻不笨重。騎著機車滿街亂竄,風呼呼吹在臉上,也鑽進籃球褲褲襠裡。假使雙腿張開幅度大一點,髮色染黃一點,斜肩揹上一個山寨LV,我便能融入眼前風景,與路口一併等紅綠燈的少年們稱兄道弟。

機車騎過海安路,馬路兩旁是露天咖啡館,這海安路與中正路交錯的區域盡是這樣的咖啡館和啤酒屋。木頭桌椅、綠色花卉盆栽蔓延到人行道,所有人在暖烘烘的陽光下發呆聊天喝茶。機車呼嘯而過,掠過沿路風景,匆匆一瞥,我似乎看到他們臉上浮現一種貓的臉色,懶散而安逸。

那馬路以前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讀小學的時候,那海安路僅是寬三米的窄巷,是金魚街青草巷,也賣古錢幣舊郵票。那時候自己總要騎單車過來買〈八駿圖〉或〈宋人百子圖〉的郵票。後來城市規劃在此挖地下街,耆老們死諫,說會壞了風水,萬萬不可。而當局者一意孤行,將老街開腸破肚。說來邪門,馬路挖了,中正路海安路商圈果真元氣大傷,沙卡里巴大火,王子、王后戲院淪落成牛肉場戲院,少女王彩樺亦曾在此登台。

地下街計畫最終宣告失敗,海安路淪為廢墟,直至近年前有人在斷垣殘壁塗鴉,開咖啡館,老屋欣力,海安路又復活了。這城「是一個適合人們作夢、幹活、戀愛、結婚、悠然過活的地方。」忽然之間,所有人皆能轉述文壇大前輩葉石濤的話來形容我成長的這個城。

年少時的風景暗中偷換,但出門心情跟年少時卻是同一個模樣。

出去走走,純粹只是假日結束前的心慌意亂和不甘願。老城兜兜轉轉,去的依舊是老地方:成功書店、珍古書坊、草祭,以及,金萬字書店。

年少時的週日,窩在家中看一整天的電視,男人看不慣,便略帶數落地說:「一日到暗屈在厝內看電視,真毋成樣,你哪毋出去拍球?查埔囝仔功課壞莫要緊,在學校會曉拍球嘛卡快活!」問題是同學們互約打球、看電影的,早已兩兩成對。以二除不盡的奇數,怪物,無處可去,只能乖乖到舊書店報到。

「體育館邊,金萬字書店,台南市忠義路二段六號」,書架上一本本志文新潮文庫、洪範爾雅叢書,蝴蝶頁皆蓋著一枚藍色橡皮章,寫著這樣一句話。那些書,有三毛、克莉絲蒂、亦舒、《刺鳥》那種一個晚上可以幹掉好幾本的;也有符傲思《法國中尉的女人》、葛林《布萊登棒棒糖》、《喜劇演員》這等架上擱好幾年,待日後零存整付連本帶利地生吞活剝,大歎相見恨晚的;其中更有一種囫圇吞棗,內容似懂非懂過目即忘,但閱讀中卻心生一種如海外浮潛,被拋擲在巨大海洋,搖搖晃晃的美妙暈眩感,比如,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我高二讀《生活在他方》讀得吃力,閱讀過程滯礙難行,就翻回封面,像是咒語一樣反覆唸誦書名:「生活在他方,生活在他方。」然後心裡就有了力量。

需要書,或者僅僅只是下課十分鐘趴在座位上,豎起一本書就可擋住千軍萬馬,或掩飾人際關係的失敗。一本書、兩本書,如磚砌成雕堡,外面的世界愈來愈小,退回碉堡自己卻愈來愈大。一如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遷台一併帶走故宮珍寶,那批書亦隨自己北上念大學悉數淘空。自己的房間現在變成嬰兒房,在那個房子裡,有人等著老去,也有人等著長大。

老城舊書店版面近年也有改變,往日獨尊金萬字,而今日網上大家都說孔廟前的草祭書店又炫又酷。金萬字由忠義路搬到府前路,又搬回忠義路原址,翻修四層樓獨棟透天厝。我把機車停在書店門前騎樓,店面望過去黑洞洞的,進門撲鼻而來一股中藥店的蔭涼氣息。蹲在地上挑書,吸吸鼻子,確認空氣中那股芬芳而穩妥的氣味,一、二十年不變,心裡就覺得安慰。挑了史景遷《婦人王氏之死》、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去結帳,大概也只有這家店的老闆娘在算錢時會跟客人說:「歹勢,這批冊卡新,所以賣五折,卡貴。」臨走前,一名少年走進來,瘦小而蒼白,像過去的自己,狹小如火車走道的動線中,我和我的青春期擦肩而過。

走出書店已是傍晚,暮色中我往中正路方向騎去,書店騎五百公尺即土地銀行。那種我無法判斷風格的洋式古典建築立面刻著日本福神石雕和美洲獅,銀行外牆有看板解釋,此一和風洋式建築叫「日本趣味加近世式」。這個昔日叫「勸業銀行台南支店」與老城第一家電梯百貨「林百貨」隔街相對,日治時期此區是末廣町二丁目,乃老城第一富貴風流之地,老城人也「銀座」、「銀座」地叫它,然而,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銀行廊廡往年有燕子南來結巢,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抬頭張望想看看燕子是否還在,此時父親電話打進來問是否回家吃飯,歪頭聳肩夾著手機搭腔瞥見廊柱間似有蝙蝠飛翔,「我連鞭就到厝了。」

我一邊對著電話說,一邊熄火下車往迴廊走去。暮色泛黃如舊書,蝙蝠振翅滑翔著,待蝙蝠飛完時,我就回家了。

▶▶ 閱讀更多 新經典文化 李桐豪《不在場證明》

 
到底該如何在網路生活尋找意義及歸屬感?
圖/潮浪文化
書名:《數位世紀的真實告白: 如何在網路生活尋找意義及歸屬感?一個千禧世代作家探索自我與未知的旅程》

內容簡介:穿越現實與虛擬的疆界,提出嶄新觀點!在數位生活對人性提出最深刻的叩問及反思!新舊世紀交會的此刻,更是重新定義時代與自我的契機。從網路交友、角色扮演、社會運動到自我認同,克里斯在書裡分析網路文化對我們造成的影響,更提出許多人面臨的疑問如:網路呈現的生活一定是膚淺虛假的嗎?究竟什麼才是「真實」?以社群媒體為例,有些人常感覺網路與現實分裂,只想使用濾鏡呈現亮麗成功的一面。克里斯卻點出:現實生活中,我們也常在他人面前「展演」自我,這現象並非網路獨有。許多網路行為只是更突顯了人類原本擁有的古老衝動。

深入剖析各類議題,指出如網路資訊戰及演算法操控等因素皆不可忽視,也提醒我們需要更謹慎面對網路的使用習慣。像是網路已改變「永恆」的定義,在現實裡的無心之過也許船過水無痕,在網路卻會變成難以磨滅的數位足跡。在數位世紀如何因應網路的雙面刃特質?他認為我們不可因其惡而退讓了善的界限。社交網絡確實有助於諸如「阿拉伯之春」「black lives matter」等社會運動的發展推動。多方權衡下,網路提供了更多拓展及挑戰自我的空間。

克里斯同時也引用多位專家學者論述,實際走訪相關人士,記錄最前線的第一手訪談與觀察。更從信仰、遊戲、地圖繪製等各種層面,剖析中心與邊陲的權力論述、內在外在的衝突矛盾等問題。無懼於坦露自我,他以個人真實經歷相互佐證:一個成長於美國小鎮的酷兒也能從網路平台找到重要支持,進而做出重大改變。私日記的書寫風格,時而脆弱,時而激進,時而抒情,也讓本書帶著回憶錄般的私密色彩。

克里斯在本書呈現對數位時代真實的尖銳探索,揭示我們能如何重新理解人們長期以來的疑惑:我們是誰?我們在世界的定位是什麼?數位生活儘管時常讓人陷入過度完美的迷思,但這也構成新世代的成長途徑,讓人能夠想像自己各種可能的面向。他指出,想在網路時代尋找意義與歸屬感誠然是一大挑戰,但更是重新定義網路及人性的最佳契機。

作者介紹:克里斯.史特曼,維權人士、社區組織者以及作家,《細節雜誌》將克里斯譽為「破解宗教信仰現狀的下一代領袖」之一,媒體《MIC》則稱他為「打破對無神論者刻板印象的千禧世代」。他於2021年6月開始主持名為《Unread》的podcast節目,推出同年即獲媒體《Vulture》《Mashable》選為「年度最佳podcast」及「年度最佳新進podcast」。

搶先試閱:〈到底該如何在網路生活尋找意義及歸屬感?〉

我絕非科技專家——我還是不太懂虛擬私人網路(VPN)是怎麼回事,就算有心也沒辦法把各種位元單位從小排到大——但我至少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可以寫一本在數位世界中尋找真實的書:我是靠網路打下一片天的。我跟現在很多寫手一樣,在線上建立了自己的平台、找到自己的聲音,並與一群觀眾、評論家與同儕建立了初步連結。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靠社群媒體出人頭地。這件事發生時,我是名研究生,在一所小型的神學院研讀宗教。後來我開了一個部落格,專門推廣非反宗教的無神論者的故事及觀點,之後我的事業就出乎意料一飛沖天了。不到三年,我從一個無名小卒到上有線新聞網、簽了一本書,還得到一份哈佛大學的工作。

我提出的是弱勢族群的觀點,但情況也很清楚,要不是數位工具,我的意見絕對不會受到這般重視。沒有網路,我不會在線上跟無神論的暢銷書作者山姆.哈里斯(Sam Harris)針鋒相對、跟受歡迎的無神論部落客PZ.邁爾斯(PZ Myers)辯論,或是有好幾年的時間,醒來時心底惶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個無神論寫手,在近乎每天不斷的攻訐中把我罵得體無完膚——這一切都發生在我滿二十四歲之前。

隨著我的部落格意外爆紅而來的一切——我那本討論從基督教基要派到包容性無神論的書,《尊重信仰的無神論者》(Faitheist,暫譯);來自公共電視網(PBS)、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及MSNBC等各新聞臺的邀請,甚至連現在已經停播的福斯新聞網節目《歐萊利實情》(O'Reilly Factor)都邀請我前去——多半都是提供我這些機會的人,偶然在網路上看到了我的作品。

我的故事,聽起來就像是網路擁護者列舉網路功能的範例:讓傳統上缺少廣泛討論的觀點有個發聲的舞臺。身為順性別的白人男性,處在一個不斷看重並獎賞這類觀點的世界,我當然是受益者,但身為一個無神論的年輕酷兒,正職是與穆斯林、基督徒和印度教徒一起促進跨宗教的合作,我的學術訓練並無法與我的對談來賓相提並論。我的氣勢與發言,一點都不像盤踞在暢銷書排行榜上的那些無神論者。我當時連生活費都賺不到,能跟他們相比才怪。寫《尊重信仰的無神論者》時,我白天長時間工作,晚上在一間公寓客廳隔間的床墊上徹夜打字。可是在網路上,這些都不重要。我繞過防火牆,在通常把我這種人阻隔在外的討論中注入新觀點。

而在工作之外,我擁有很多事物,甚至可以說是更重要的事,都要感謝網路。我在Twitter上結交了好幾位知己,在Instagram上認識了幾位交往對象。但我最要感謝網路的一件事,可能是我的人生。身為同性戀少年,我在網路上找到空間,可以吐露我的酷兒身分並找到支持。我不僅藉此練習在非數位生活領域出櫃的狀況,還與世界各地的酷兒建立了真實而意義重大的友誼,讓我覺得沒那麼孤單。

網路在我的青春期成為我的救生索,後來,在我快三十歲時,一連串的不順遂顛覆了我的自我認知,網路又意外救了我一次。在多年來支撐我的身分的一切——許多我張貼在社群媒體上、認為賦予自我人生意義的事——幾乎消失或結束後,我再次轉向網路尋求安心與支持。然而,在我這麼做的時候,我注意到,儘管生活上的動盪讓我痛苦掙扎,我還是努力在網路上營造一個自信、冷靜的形象。我想要了解,為什麼我會想在網路上尋求安心,張貼的內容卻又顯得一切如常。我感覺自己分成了兩半。雖然網路在我二十歲出頭時幫助我建立了一份事業,但,到了二十來歲的盡頭,我卻感覺對自己的數位人生很陌生。

就像我剛成年時,第一次脫離基督教、想徹底撇清關係一樣——剛開始探索數位人生的各個層面時,我也想不管好壞,把它全都丟掉。我看了一些反對網路的言論,說網路讓我們更虛假、更疏離。但那些說法並不能完全滿足我。我持續發問、請教他人的意見,想更深入了解。網路就跟宗教一樣,往往讓人感覺複雜而煩躁不安,我很難判斷自己對它真正的想法,也就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探索我對於數位生活的不安感受。而往往就是那些不容易釐清的想法、那些複雜而煩躁不安的感覺,教會我身為人的真諦。

我第一次懂得這一點,是在中學時,我媽跟我說我必須參加某種運動。剛開始我很抗拒,因為我通常都只做我天生就很擅長的事。最後我放棄反抗,加入越野隊。我完全沒有運動細胞,要訓練我的身體去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距離,真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困難的挑戰。但我堅持了下來,最後連續兩年獲得最佳進步獎(剛開始我的情況真的很慘)。不過,我有兩點最大的收穫:我發現自己愛上了跑步,另外我還學到,嘗試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會對自己有新的認識。

嘗試不熟悉、不擅長的事,就有機會弄清楚自己是誰。在冒險與跳躍時的脆弱之中,存在著某種東西。以新的角度看到自己的機會。把你一直以來告訴自己是誰或不是誰的說法打碎的東西。不再受限於你可以是誰、不可以是誰。

不管「品牌專家」怎麼說,我們都還不怎麼會用社群媒體。它太新了。在我們使用社群媒體的過程中,我們經常顯露出的笨手笨腳,證明我們有很多事做得很不好,像是了解自己、誠實面對自己這方面。這也讓社群媒體成為審視自我的完美鏡頭。因為它新、它有風險,而我們笨手笨腳地透過它來試圖了解自己、分享自我,也因此揭露了自己。揭露的這些事,給予我們更了解自己的機會,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出某些事。我們在這個過程中發現的自己,可能會讓自己嚇一跳。我就嚇了一跳。

▶▶ 閱讀更多 潮浪文化 克里斯.史特曼(Chris Stedman)《數位世紀的真實告白: 如何在網路生活尋找意義及歸屬感?一個千禧世代作家探索自我與未知的旅程》

 
《花甲男孩》楊富閔,一個愛跟神明大小聲的孩子《合境平安》
圖/皇冠
書名:《合境平安》

內容簡介:創作需要天分、努力與視野,明確個性更是不能欠缺,而我從小就是一個愛跟神明大小聲的孩子。故事從天而降,想像隨機增生。「六十天的長假要開始了,再過一年,麵攤緊鄰的廟宇將會打掉重建,我會離開山村晨起通勤讀書,但請記得我們相約就是在廟邊,一個通向舊世紀也通向新世紀的會面點。」

《合境平安》是楊富閔的創作宣言。全書思緒沿著曾文溪迤邐而行,作者以其風格化的敘事聲腔,帶領你我重返故事的現場,遇見「文學」發生的每一個關鍵時刻。楊富閔談天說地。他在私佛仔神壇寫作業,在聖誕樹王公下、平安橋上,送迎人事的起承轉合。滴血的白公雞、熱情的紅毛猩猩,替他捎來神秘的暗碼。他來到鄉道,送別文轎武轎的離場。有時若無其事亂入遶境隊伍,有時獨自一人走一段路。

從小在媽祖廟邊長大的楊富閔,再度靜定架起寫作的方桌,任由語言符號在播音間、小便所、許願池顛抖跳躍。踩高蹺蹲低跟你擊掌,打瞌睡的八家將偷偷笑了一下,而清晨來到家門彎身飲水的五營兵馬,多麼溫柔,多麼美麗。

《合境平安》是晴天霹靂的文學承諾。楊富閔寫著:「《合境平安》處理的是我熟悉且寶愛的題目,一面賡續、裂變民俗敘事的模式,同時深化虛與實的技術。創作者一定要有自己的創作論。」

作者介紹:楊富閔,出生臺南,喜歡酪梨牛奶與老舊報刊,目前是臺大臺文所博士候選人。研究興趣為文學寫作與語文教育。2017年原著小說《花甲男孩》展開跨界改編,推出電視、電影與漫畫。榮獲「第53屆金鐘獎年度最佳戲劇」等獎項;2019年《我的媽媽欠栽培》由臺北市立國樂團、TCO合唱團與無獨有偶工作室,聯手製作《臺灣歌劇:我的媽媽欠栽培》。2020年,楊富閔作品同時獲選「21世紀上升星座:1970後台灣作家作品評選(2000-2020)」小說類與散文類。持續努力寫成一個老作家!

搶先試閱:〈聖誕樹王公 〉

某種典型的鄉土敘事是這樣的:應該有一棵老樹,老樹下擱置幾張塑膠椅,講究一點,樹的底座是用水泥漆成一個圓,如此也可拿來坐躺。樹邊或許還有一間小廟,多數的人會說它是土地公廟,但我以為它是東西南北、五營小屋的機率更高。樹下似乎是個故事交易所在,時常聚集許多老大人,且以男性為主;再多一點,總會提及樹下攤販即景,往往就是黑輪伯香腸伯等,而若要增添當代元素,就會有看護與輪椅與長照的老人。連我自己都寫過以上提及的類似的場景。

以下我要告訴你一棵老樹的故事,它是老樹,卻未必可以稱公,樹下沒有老人搧扇,也沒土地公廟,卻曾短暫成為鄉間熱點。如同現在一排開花的花旗木與阿勃勒,網路消息擴散之後,很快即會引來騷動,我則是曾經遇過一間西洋童話般的尖頂小木屋,以及一棵爆紅的龍眼聖誕樹。

那棟小木屋蓋在通向曾文溪的產業道路,路並不寬,行車也少,大人眼中就是平時小孩少來的所在。小六那年我擁有第一台變速腳踏車,時常沿著溪流的走勢,不知東西南北的晃蕩,每次經過這小木屋,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心想哪裡來洋派人家,在這荒郊野外搭建一整座的浪漫滿屋。看那木門的花環、古老的地燈、後院的草皮、草皮上的鞦韆與搖椅,喔,還有加入一點在地元素,就是一個園藝造景常見的小池,猜想裡面養有幾條錦鯉。

我的視線只能僅止於此,一切太像路過的截圖,鄉村溪邊風情的jpg,怪的是從來沒有看人出入,大概平時住在外地,這處只是拿來度假。然那棟小木屋種有一棵老樹,位置很怪,卡在屋身與後院之間,大概是蓋建的時候不捨移、不能移或者移不走的。並非開花的時節,我一眼就認出它是一棵龍眼。它在我眼前目前卻是一棵聖誕樹。

小木屋主人把龍眼樹布置成了聖誕樹,騎車經過可以看到主樹幹與分岔而出的枝幹,團團圈起來各種線路,因為沒有關電的緣故,白天也在閃閃爍爍。第一次看到這種土洋混種的聖誕樹,我的反應相當冷靜,以前學校節慶也會牽起複雜的線路,繞著鳳仙花圃編織而成一些奇怪的英文字母,還舉行點燈儀式。明明我們學生只有白天待在學校啊,記得主任還請學生幫忙,弄得大粒汗小粒汗,後來家長去電反映說這樣傷害植物,同班人馬又火速拆得精光。

這棵龍眼乃是老欉龍眼,不知這些霓虹燈泡,是否讓它感到很不舒服。除了燈飾,還有一些簡單掛飾,比如遠遠看去像是迎風飄揚的卡片、杖狀J形棒棒糖、巧小的鈴鐺。因為私人住所,外人止步,只能遠遠看著尚能辨識的微弱光芒,電流一般的提醒著我:聖誕節要到了。

購入變速腳踏車,那年是民國八十八年,一九九九年,冬天,最後一次要寫聖誕卡給小學同學。我常一買就是二十幾張,比較貴的寫給最好的朋友,設計太美的通常忖度半天,最後誰也沒寫,留給自己當成擺設。我們班上才二十幾個,若再加上學弟妹,每年至多發出二十幾張,我也約略回收二十幾張,我對自己的人緣很有信心,一路以來業績相當不錯。謄寫聖誕卡的季節,當時在鄉間還不常見到聖誕樹,不像現在公務部門一到十二月也會開始張燈結綵,入口都會養一棵聖誕樹,擺到過年初九天公生都還忘記收回來。在我眼前這棵裝扮成為聖誕樹的龍眼樹大概也很無奈,可是溪邊長出一棵聖誕樹的荒唐新聞,很快就在鄉間傳開。如同現在網路常常出現的網美場景,當年許多家長聽聞這棵龍眼聖誕老樹,全部聞風前來。母親公司距離此地不遠,她即是從同事口中得知,比我還要興奮地約我晚上要去看看。

我們母子極少夜騎出門,何況還是溪埔地段偏僻區域,住家相距幾百公尺,一路上都是空的古厝、黑麻麻的果園,以及年代久遠的墳墓。我們家從不過聖誕節,聖誕節在日曆紙上寫的是行憲紀念日;我從小也沒聖誕禮物,以前鄰居嬸嬸疼小孩,特地用襪子裝滿糖果,隔天帶到孩子面前,一臉吃驚像是聖誕老人來過,我們母子在旁加戲演出,我那堂弟瞇眼笑得好樂。從小我對聖誕二字相當敏感,主要來自神明做壽都用四字聖誕千秋── 我是先會聖誕的台語,才知道Merry Christmas,後面這組單字,每次我寫卡片都會漏掉好多字母。

那個晚上,我們夜騎來看聖誕樹,越騎感覺路途越遠,母親並不知道樹木的真正位置,而我也沒有告訴她,其實白天我已獨自來過了。暗路兩邊盡是大面積的黑顏色,而前方遲遲沒有來車,後方當然也沒有車。我心想這路線是對的,母親邊騎邊講:聽說很多人來看啊,安怎沒有人影。

故事走到這裡,大概以為什麼鬼擋牆的套路就要登場,以及母子兩人即將落荒而逃,你只猜對一半。我們行在正確路上,只是騎過了頭,燈泡這麼搶眼,怎麼沒有看到?我們心中同時發出疑惑,母親甚至打算原路折返。她好堅持,而我已覺得太多太多了,一心要她繞到大路趕快回家,學別人看什麼聖誕樹啊。

隔天鄉裡傳出,那棵聖誕龍眼引起太大騷動,加上聖誕燈泡二十四小時轉啊轉,結果燒怕電短路,小木屋主人打算換上新貨,同時主人也被圍觀的孩童與家長嚇壞,如果故事發生在這年代,大概就會瘋拍打卡與上傳。小木屋主人聽聞消息,特地請假從城市趕回,偕同妻子從下午忙到晚上,所以情節有了一個理想的轉折。小木屋主人非常歡迎今後大家自由出入,同時記得夏天來摘又大又甜的龍眼。

我們母子得知這麼好康,起先兩人興趣缺缺,後來內心再生騷動。不停輾轉從別人口中,聽說燈泡面積越牽越大,以及不只一棵龍眼樹,屋頂、花園、鞦韆乃至牆垣,全都加碼布置。我們附近的幼兒園,據說已經包車要去戶外教學了。母親說什麼好看的啊,我自己去買個燈泡,門口那棵雀榕牽一牽,晚上開燈亮個半小時,這樣也是聖誕樹啊。母親說得沒錯,可是母親沒有身體力行。但我沒有想到,與母親動了相同念頭的家長,其實不在少數。大家開始有樣學樣。

那年冬天,我在鄉間看見許多發光的樹,高樹、矮樹,榕樹、芒果樹、造景小松、學校的黑板樹也披披掛掛,以及不知去哪買來真正的塑膠聖誕樹,這棵實在最沒特色。

那年冬天,家家戶戶都在述說他們的聖誕故事,展現他們的聖誕想像。好像正在舉辦聖誕樹布置大賽,這是我的創作課,而我剛剛負笈一所教會學校,隻身離開河階地上的楊家聚落。跨年夜的大白天,我就騎上新買的變速車,無目的地晃來晃去,從溪邊晃到山地,從聚落晃到營區。看那白天的聖誕小燈,亮得特別辛苦,閃閃熠熠,努力為我點亮邁向二十一世紀的最後一哩路。

紅蜻蜓說

我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校園曾經短暫風行一種名為紋身貼紙的玩意。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以前看到他人身上的刺龍刺鳳,下意識地將它們畫到黑道流氓光譜的一端,但是眼前此物畢竟只是貼紙,記得當時文具行與大賣場,你能想到的圖鑑都能推出紋身產品,要貼哪裡就貼哪裡。

那天夜市就來了專賣紋身貼紙的攤位,因為它家貼紙造型都是昆蟲圖鑑,而且特大隻,一盞鹵素燈泡打在頂端,攤位瞬間秒引趨光而來的大人小孩。有人在搶大蝴蝶大瓢蟲大蚱蜢,手工特別細緻,好像一貼上去,就能賦予什麼特殊能力的原始圖騰。

我不知道買紋身貼紙算不算壞學生?當天喜孜孜帶隊人擠人搶貼紙的其實是我們的母親。堂弟妹的年紀小,嬸嬸挑的都是可愛圖鑑,母親工廠在做電繡,她挑中的貼紙看起來超費工。大張二十,小張十塊,母親購物欲大爆發,她說不貼看水也很好啊,這是她工作一日的小確幸,再說現在這麼流行。

一回到家好像什麼實作體驗,客廳現場即刻端來一碗水,這又是什麼準備作法的大陣仗?母親是手作達人,水分掌握得宜,她總能貼得最準最正,畢竟一張貴桑桑,貼歪、糊掉那就害了。

那個晚上包括祖母在內,室內群聚將近十人。母親擔任主控,所有小孩列隊等她將所有昆蟲妥貼覆蓋,這又是什麼成年禮的私人儀式?叔嬸都在觀禮。看著自己的小孩高高舉起手臂── 這裡一隻獨角獸、那裡一隻黑天牛。

我也跟風紋了一隻,雖然心中有所遲疑,心想這是壞小孩才喜歡的東西,可是全家上下玩在一起,母親果然發現我的顧忌,直說唉呦沒關係啦,你好驚死。但見更小的弟妹個個像是變身進化二點零,大人們嬉鬧著,說要拿去貼曾祖母,可惜她的皮膚最薄,要是連皮一起扯下來會出人命;不然送她一隻大螽斯,課本說螽斯也是一種吉祥物,感謝曾祖母辛苦生了這麼多孩子。最後我就在手腕內側紋了一隻花紋繁複的蜻蜓,因為異常立體鮮明,阿嬤看到就說這隻田嬰真神。這是一隻紅蜻蜓,突出的眼睛像是長在手腕上的一對複眼,而那透亮的薄翼也印得一清二楚,母親得意的說── 水。

隔天早上,我們上學去了。升旗之際,很少說話的訓導主任突然登台,不知為何,劈頭罵起紋身貼紙,還說貼在身上,不三不四,即刻要求全部刷洗乾淨,黃色小帽的學生們,交頭接耳,不知眼前發生什麼事,但是擔任班長,剛好站在排頭的我嚇得雙腳會挫,難道是我們昨天的大動作引起學校關注嗎?那是初冬,我偷偷將手縮入袖口,深怕腕上的紅蜻蜓被看見,若是真的被抓到了,我該如何辯駁,這畢竟是母親送給我的祝福。

不知當天一同站在操場的堂弟堂妹,是不是和我一樣滿頭問號,站著直直發抖?我們今天各自佩戴蝴蝶與蜘蛛、蜜蜂與金龜,其中一個堂弟的蜘蛛超級大,被我們笑說是喇牙。訓導主任罵過來罵過去,卻講不出什麼道理,他好失態,而我只怕他靈機一動,要求老師進行服儀檢查。因為一些比較嚴格的老師,當場抓到幾位紋身男孩紋身女孩,而我腦袋想著,這些可是前晚母親的好手路,手腕的蜻蜓,是母親小心翼翼,沾水,撕紙,輕拍,一絲不苟,貼好貼滿。這是母力加持過的護身符。

那天上課,我的外套終日都不離身,中午趴著睡覺的時候,可以微微看到袖口內的蜻蜓暗影,好像牠也在說:我可以出來了嗎?而我心想不行不行。或許我該替牠取個名字,養在我的手腕,適時給我一臂之力。但是今天下課回家,我該怎麼告訴母親,她會不會衝到校找那什麼主任理論?還是晚上洗澡,自己默默刷洗乾淨?說不定日日忙得昏天暗地的母親早就忘記,忘記昨晚她曾送我一隻紅色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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