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頭燈,發現一隻胸前有白毛的臺灣小黃鼠狼正在偷背包裡的食糧,那山賊身 手敏捷,百分百是個慣竊。 滾,滾出這裡。我咆哮著。 臺灣小黃鼠狼文風不動,黃鼠狼不怕恫嚇,不怕人類。 我用登山杖驅趕那巴掌大的身軀,可是,隔不了多久,牠吃了熊心豹子膽又回來繼續行竊,我發現屋子角落有一個洞,牠就是從那小洞進來的。更慘的是,我的食糧被偷吃掉一半,非常糟糕! 太大意了。 遇上這隻山賊,我是又生氣,又委屈。氣自己沒注意中了圈套,委屈的是,我倒寧願那些食糧給坦克,也不願就此糟蹋了。因為我的疏忽,使處境更加艱難,真對不起坦克。瓦旦借大筆負債時,是不是也中了圈套,不小心掉進他應付不來的處境? 我又想哭泣,但忍住了。 可是,這裡沒人看見我的軟弱,為什麼還要忍著不哭。 我坐癱在地,嚎啕大哭。我累了,在也管不住自己的軟弱。哭沒多久,我想了想,哭泣只會更加飢渴,渴了,餓了,還得摸黑去取水,還得浪費僅有的食糧,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實在划不來,我連眼淚都想省下來。 重振精神,清點糧食。我不能害怕,不能放棄。接下來,只要嚴格控管用餐的頻率,從三次減為一次,以行動糧填塞飢餓的空檔,山裡沒有多餘的食物,要是一不小心,我就成了大地的食物。如果撐不住,就得撤退再來,而我再也沒有下次機會。心裡清楚知道,這是一次相當艱難的攀登。 我坐下來冷靜想了想,刪減路線是比較好的應變辦法。 我左肩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驅使我做出危險的判斷。如果順利,走能高南峰,不順利的話,從屯原出去。 曙光漸露時,雲海波濤洶湧,劃出一道藍染天際線。月牙邊有一顆極亮的行星,黑色天幕從底部有了漸層橘色。 就在這一場大亂中,不知何時,坦克蜷臥在門口的位置,靜靜悄悄地。我整理散亂的物品,發出鏗鏘聲響,都沒能讓牠抬起頭來。到底牠做些什麼事去了?我擔憂糧食與裝備不足,接下來的路途充滿危險。理智上,我該不告而別。 「坦克,別來。」 牠的兩粒黑眼珠燃燒著一股興奮之火,晶晶亮亮。 我捉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朝坦克丟了過去。牠閃到一邊,歪著頭殼,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 傻瓜,別跟來! 我緊握著食糧,顯得不知所措,繞了山屋一圈,假裝往上爬,又快速繞到屋後,看能不能支開牠的注意力。但我感覺腳後跟有一股毛絨絨的東西在鞭打我的褲腳。黑尾巴沾了不少芒花的坦克,以為我要跟牠玩遊戲,吠叫聲逐漸音調升高。我又快速繞三圈屋子,突然往上爬。 那傢伙早就在上面等著我了。 「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我問。 牠急促發出汪,汪,兩聲。 汪,汪,指的是什麼呢?我聽不懂。 我拿出哨子,吹了幾聲。 「瞧瞧你。」 坦克完全屈服在我的腳下。睜著無辜大眼的模樣真叫人喜歡。 我沒有說應該往哪兒走。但,坦克知道,在清晨稀薄帶有冷杉氣味的空氣裡,在魚肚泛白的雲霧時刻,牠搖著尾巴往稜線走了。 突然,我有一種聯想,只是極度微小可能的聯想,該不會坦克跟過瓦旦? 黑幕撤離,橘紅色的天空,紫雲翻騰。我的腳邊有幾株石松,毛絨絨的孢穗,在七歲那年的夏季時一片油綠。 我正在猶豫。 坦克。如果你真得要跟來,那麼,請幫忙我找到瓦旦。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九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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