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一群父母在討論這幾天剛發生的判決,入侵民宅的小偷被勒死,勒死小偷的自衛者,反而被判2個月徒刑加罰金。
他家小朋友已在問,為什麼「壞人」被打死,「好人」反而要作牢?
這位爸爸驕傲的轉述,他如何馬上「大大讚賞」了他家小朋友一番,然後立刻機會教育──
「小偷先犯法,他就是『該死』,」那位爸爸說:「放出來,還是會被『恐龍法官』輕判,下次搞不好就變殺人犯!」
「所以,這位先生幫社會除掉了一個壞蛋,很英勇,幹得好!」
我在旁邊不小心聽到,被那個爸爸露出的兇狠模樣給嚇到,我猜想,他和他小孩「機會教育」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表情。可笑的是,我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場面,如果有一天,我家小孩不小心撞倒他小孩的便當,他家小孩會不會……。
愈想愈害怕。
幾個月前,美國賓州才剛剛出現一位才9歲的小女孩,在她的記者母親認真栽培下,9歲小女孩居然小小年紀就到當地的一處「命案現場」,親自「採訪」命案。
本來這種特殊的「家教」默默進行就算了,偏偏那次她動作特別的快,比其他新聞都快,竟被她搶到「獨家新聞」!
太高調了!
沒多久,9歲小記者的網站就被一群美國爸媽給塞爆了,大多數人請她「趕快停止」。
文章引述一位已當了17年的檢察官的話,這位檢察官17年來專門處理謀殺案,連她都說:「殺人案影響孩子的程度遠遠比你想像的還『深』。你當下不會知道,但它會完全的改變你是誰、你如何看這世界、如何面對其他人(尤其是在衝突矛盾時)。」
在台灣,有多少9歲的小學三、四年級的小朋友,在新聞媒體的協助下瞭解了這起案件,正在問:「為何壞人被打死,好人要作牢?」
而且,有多少個9歲的小朋友,不只知道了這新聞,還被父母鼓勵「壞人該殺,殺他個片甲不留」、「法官是恐龍,放出來更慘」?
我開始在想,有一天。
有一天,已經19歲的孩子,剛上大學,氣乎乎的在電話中跟我說,他的女友被某一位壞人搶走了,然後他機車還被對方故意砸了,他很生氣,準備了一些武器,要和對方「理論」,因為他是「壞人」,他太過份了。
身為父母的你,該鼓勵嗎?
還是你會阻止?
大部份的父母都會「阻止」。
問題是,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幾小時之後你就會接到警方的電話了。
等到小孩成了59歲的總統,一架客機被鄰國蓄意打下,他準備命令一架轟炸機去炸對方首都。他打電話給你,告知你這個重大的決定,他要打「壞人」……。
同樣的,你也已經阻止不了他。
因為,當年你已經很深刻的教他:「壞人該死。」
只要掛上「壞」就應該死!
某天,一個村莊的村民紛紛拿起石頭,大人拿大石,小孩拿小石,無情的投向一個未婚懷孕的少女,五分鐘後,將她投打成一具屍體。
因為她是「壞人」,至少在當時的那些人心中,還沒結婚,就懷孕了,帶衰,違反律法,她是壞人,無庸置疑,該死!
今天你來看那個村莊,那個女孩反而是「好人」,而村莊那些投石頭的大人和小孩全都是「壞人」了──怎麼會差這麼多?
我突然知道,我該怎麼對孩子說明了。
我不會像那個爸爸說:「小偷該死」。
但我也不會說,小偷「無罪」。
我會告訴孩子,這世界各有不同,人有不同程度的好,也有不同程度的壞。
重要的是,我們都不在現場。所以或許那個小偷真的很危險,應該好好的確定他不會突然攻擊,直到安全才能放手。
但或許他不是。
我會告訴孩子,不要判斷。
無論是什麼堂皇的理由,都不要覺得對方「該死」,無論你多「對」,都沒有「對」到可以當上帝、當天神,來確定你是百分之百的正確的──因為你不在現場。
不是當事人。
看到那個爸爸的表情,我才真的擔心,這句話,已經不存在我們教下一代的教育裡。
現在的父母,竟然都這麼100%確定,自己認定的好人就是好人,自己認定的壞人就是壞人。那表情,和村莊投石的人差不多。
現在的人,已經不懂得「換位思考」。
只懂得無止境的捍衛自己覺得對的事。
瘋狂的捍衛它。
而且還告訴下一代,應該這麼做。大家又忘了教訓,所有的暴力,都是出自於一個對施暴者來說很好的理由;最高層的暴力,也就是戰爭,也都是出自於「要幫某人(或某群人)出一口氣」的好理由。
我認為,不應該反對當事人殺死小偷,但應該極力制止任何自認為這樣是對而「鼓吹」的那些非當事人。
也就是說,防衛殺死小偷OK。
但繼續鼓吹這風氣則不OK。
下次看到這種爸爸,或許你應該如美國父母對那9歲小記者所說的:「請趕快停止。」
(圖片來源:Rory Macleod 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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